風雨侵衣骨更硬

——評蕭華回憶錄《艱苦歲月》

■王雪

他既是一位戰(zhàn)將，也是寫下《長征組歌》的詩人。2025年1月，中共黨史出版社再版的蕭華回憶錄《艱苦歲月》，為我們推開了一扇厚重的歷史之門。這本書聚焦于土地革命和抗日戰(zhàn)爭時期，生動記敘了那段艱苦卓絕的戰(zhàn)斗歷程，展現(xiàn)了堅韌不拔的革命精神。

《艱苦歲月》擅長以日常化語言敘事。比如毛澤東同志在興國時叮囑當?shù)剜l(xiāng)干部：村子里有座小橋壞了，要修好，不然小孩子上學要跌倒的。時隔幾個月之后，毛澤東同志還問到瑞金去的興國縣長岡鄉(xiāng)干部：小橋修好了沒有？周恩來同志在擔任紅軍總政治委員時跟青年們一起唱歌，一起登臺演出，“在此起彼伏的掌聲、笑聲和叫好聲中，分不清哪是演員，哪是觀眾，哪是首長，哪是戰(zhàn)士……”作品通過生動的事例讓讀者深刻體會到群眾路線的內(nèi)涵，以及如何根據(jù)青年的特質(zhì)開展工作，使革命隊伍充滿活力。《艱苦歲月》以平易近人的敘述方式，展現(xiàn)了老一輩革命家與官兵、群眾之間的深厚情感紐帶。這些日?；恼Z言，不僅拉近了歷史人物與讀者的距離，也讓宏大的革命敘事變得親切可感。

作者筆下描繪的軍事行動具有獨特的藝術(shù)感染力：如山東根據(jù)地通過被譽為“懷中利劍、袖中匕首”的武工隊、游擊隊等短小精悍的部隊有力打擊敵人；橫跨渤海進軍東北時，第一次實現(xiàn)以木船渡海的戰(zhàn)略決策，靠的是頑強的斗志和毅力、鮮血和生命，靠的是全體指戰(zhàn)員的一片“碧血丹心”。這種兼具歷史真實性與文學感染力的敘寫，正如《長征組歌》中“風雨侵衣骨更硬”的詩句，既是戰(zhàn)斗實錄，亦是精神宣言。

《艱苦歲月》用樸實的筆觸勾勒出革命隊伍中那些令人難忘的身影。這些人物不是簡單的羅列，而是動態(tài)交融的革命共同體。在書中我們可以看到，一些首長不僅在戰(zhàn)場上指揮若定，還主動為宣傳隊導演話劇，與戰(zhàn)士們同臺演出，“兵演兵，將演將”，讓革命的精神在文藝活動中傳遞。這些鮮活的面孔，讓歷史變得有血有肉，共同編織起熱烈的革命情誼。

在《挺進冀魯邊》這篇文章中，蕭華描寫了1938年冀魯邊區(qū)發(fā)生的一場沒有硝煙的戰(zhàn)斗。狡猾的國民黨山東省主席沈鴻烈是一個頑固派，企圖以“明升暗降”的伎倆撤換抗日縣長牟宜之。這一天，沈鴻烈?guī)еS從驅(qū)車闖入樂陵，威逼利誘牟宜之離任。話音未落，縣府外已掀起震天聲浪：“維護真心抗戰(zhàn)的牟縣長！”“反對破壞抗戰(zhàn)的漢奸行為！”成千上萬的百姓舉著彩旗涌向街頭，老人拄著拐杖，婦女抱著嬰孩，青年攥緊拳頭，將縣府圍得水泄不通。沈鴻烈慌忙將牟宜之拽上汽車，試圖強行帶走。不料車剛出南門，更大的陣仗在等著他——公路兩旁人潮如海，兩萬多名百姓席地而坐，用身體封死去路。有人拍打車窗質(zhì)問：“牟縣長帶著我們打鬼子，憑啥趕他走？”有人索性躺在車輪前高喊：“想帶走牟縣長，先從我們身上軋過去！”沈鴻烈急得滿頭大汗，可他哪里知道，這場“護縣印”的戲碼本就是我抗日軍民合演的杰作。最終，沈鴻烈只得灰溜溜交出牟宜之，在百姓的怒視中倉皇逃離。當政權(quán)爭奪化作街頭巷尾的民心較量，當“軍民一家”從口號落地為并肩而坐的身軀，革命的火種便真正扎根在了這片滾燙的土地上。

“官兵一致同甘苦，革命理想高于天”，《艱苦歲月》對革命主題的闡釋超越了軍事勝利的表層，深入至精神信仰的維度。書中對艱苦環(huán)境的描寫極具象征意義：在井岡山，朱德餓了的時候，就把鍋巴、炒米用白開水泡一泡來充饑；蕭華夫婦在渡海出兵東北的漁船上，看著準備好的火燒和咸菜，高高興興地出海。這種“苦中作樂”并非對苦難的浪漫化，而是揭示了革命者以精神超越物質(zhì)的生存哲學。這其中的核心命題是個體如何將生命融入歷史進程。蕭華在書中反復強調(diào)“忠誠”與“信仰”的力量：他因毛澤東的知遇之恩而“一生追隨”；因周恩來的關(guān)懷而“誓死捍衛(wèi)青年工作”；在被疾病折磨的晚年，他伏榻撰寫《艱苦歲月》，為的是能給廣大青少年的革命傳統(tǒng)教育提供真實的教材。這種精神傳承在《長征組歌》中達到高潮——通過詩歌與音樂，長征從歷史事件升華為民族集體記憶的符號。

因此，《艱苦歲月》的價值不僅在于記錄歷史，更在于提供了一種革命敘事的重要范式。它通過個體經(jīng)驗的真實性、人物關(guān)系的豐富性、革命智慧的多維性，構(gòu)建起一座連接過去與現(xiàn)在的精神橋梁。在當代語境下，這種書寫方式提醒我們：對革命歷史的書寫，很重要的是體現(xiàn)革命精神的光芒和紅色基因的傳承?！耙簧頁Q得百花開，赤血丹心映日來”?！镀D苦歲月》的魅力必將在時光流逝中，更加彰顯出來。